一个禅师

自我与爱(二)

问:我们可能把一段成瘾的关系变成良性的吗?


可以的。只要你活在当下,同时把你的专注力更深地集中在当下,从而加强你的在场感。不管你是独自生活还是与伴侣一起,这一点始终是关键。为了让爱变得茂盛,当下所散发的光线必须足够强大,这样才能让你摆脱思维或者痛苦之身(pain body)的束缚,把自我认知从它们中抽离出来。所谓的自由、解脱、顿悟其实就是了解到你自己是存在于思维之下的本质,是脑中杂音下的那份平静,是隐藏于痛苦之下的爱与喜悦。要从与痛苦之身的自我等同认知中脱离,需要把当下带入到痛苦中,从而使它变化。要从与思维的自我等同认知中脱离,需要你做一个无声的观察者,去观照你的思绪和行为,特别是那些重复的思维模式以及自我所扮演的角色。


大脑会强迫去做判断,从而去抵制当下的事实,因此创造出了冲突的剧情和新的痛苦,但是只要我们停止把自我赋予它,那么它便会失去这个强迫的特质。事实上,一旦接纳事情的本来面目,你的大脑就会停止判断,你便从思维中得到解脱,你为爱、愉悦、平静腾出了空间。首先你停止了评判自己,接着你就会停止评判你的伴侣,能促使一段关系发生改变的最大催化剂就是完全接纳对方,接纳那个真正的他/她,而不需要去评判对方,改变对方。那样会立刻让你超越自我。所有那些大脑玩的上瘾的、执着的游戏都结束了,不再有受害者和施恶者,不再有指责者和受指责者。这也将结束所有因为卷入他人未醒悟的思维模式中,从而促使它继续下去的相互依赖。如此一来,你们要么会一起共坠爱河,要么会更进一步地进入当下,进入生命的本质。真的如此简单吗?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爱是一种存在的状态,你的爱不在外部,而存于你内心深处,你永远都不会失去它,它也不会离开你。它不需要依赖于别的什么人、外在的什么形式,在你当下的平静中,你可以感受到自己那无形又永恒的真实,也就是那无形的生命正驱动着你那有形的躯体。接下来你将感受到所有人,所有生灵深处都存在着这同一个生命。你看穿了有形世界的面纱。这就是同一性的顿悟,这就是爱。上帝是什么?就是藏于所有有形生灵下的那个永恒的生命。什么是爱?就是感受当下那份藏于自己和众生深处的同一个生命。成为它,这样所有的爱就是上帝的爱。


爱是没有偏袒的,如同阳光一样,它不会让某个人变得特殊,它不是专属的,排他性的爱不是上帝的爱,而是自我的爱。不过,一个人所能感受到的来自不同对象的爱的强度是不同的,有可能某个人所反射给你的爱比其他人更清晰、更强烈,同时如果那个人对于你的感觉也是如此,那么就可以说你和他/她坠入爱河了。让你和另一个人连结在一起的那条纽带,与你坐公交时同身边坐着的人所建立起来的纽带是一样的,甚至与你同小鸟、树木、花朵间的纽带也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你所能感受到的强度。就算是在一段本身是成瘾的关系中,也存在某些时刻,某种更真实的东西会照耀进来,它超越了你们互相沉迷的需求;这些时刻就是当你和伴侣的大脑短暂平息的时刻,是你们的痛苦之身暂时处于休眠状态的时刻,它通常发生于你们肉体上的亲密行为,或者当你们同时见证婴儿的诞生,亦或是在面临死亡,或者你们之中某个人身患重病时,也就是说,任何能致使大脑无力的事情。当这样的事发生时,你那平时被埋藏在大脑深处的生命本质显现了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促使真正的交流发生。


真正的交流就是一种共融,是合一,也就是爱。通常它发生得非常短暂,除非你能足够地活在当下,从而抵挡大脑以及它那些旧模式的影响。一旦大脑和它的身份认同归来,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一幅自我的大脑画像,你又开始扮演起那些角色,玩起那些游戏,去满足你自我的需要了。你又成为了一个假装是人类的大脑,和另一个大脑一起演起了一部叫做爱的戏剧。虽然存在着惊鸿一瞥,但除非你永久地从大脑的身份认同中解脱,保持足够的当下强度从而溶解痛苦之身,或者你至少能在当下保持住观察者的状态,这样痛苦之身就不能接管你去破坏爱,否则爱是不会茂盛成长的。


随着意识的自我模式以及它所创造的所有社会政治经济结构进入到瓦解的最后阶段,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映射出了危机的深层次状态,人性也在这其中找到了自己。人类已经愈发地把自己和大脑等同起来,大部分的人际关系都不再根植于生命的本质,从而成为了痛苦的源头,被问题和冲突所支配。数百万人目前过着一种“低噪”的单亲生活,无法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或者不想重复过去关系中的那些疯狂的戏剧性情节;其余的人则辗转于不同的关系间,从一个快乐-痛苦的循环到另一个快乐-痛苦的循环,试图通过和一个异性能量体的结合找寻到那神出鬼没的满足感;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做出了妥协,维持在一段负面影响占据优势的失调的关系中,通常是为了孩子、安全感这样的因素,他们依靠习惯、对孤独的恐惧,或是其他一些互利安排的方式来维系,有些甚至依靠无意识的瘾性,沉溺于痛苦中那种情感戏码的兴奋感。


尽管如此,每个危机中不单只有危险,还蕴藏着机会;正如当前的情势,如果人际关系正不断激励和放大着自我思维模式,为何不去接受这个事实而尝试逃离它呢?何不试着与它合作,而不是去逃避亲密关系,或是去继续追逐那虚幻的理想伴侣,以求可以给你的问题一个答案,给你一种满足感。隐藏在每个危机中的机会不会自动显现,只有当给定境遇下的所有事实都被觉知和接受时才可以。一旦你否认它们,或者尝试逃离它们,或者希望事情不是当前的样子,机遇的门就不会为你打开,你依旧被困在那个境遇中,它也不会发生改变,甚至变得更糟。随着事实的被觉知和被接受,你也会从它的束缚中解脱。举例来说,你觉知到了不和谐并保持住那种觉知,通过你的觉知便带入了一个新的因素,这样不和谐就不能再保持不变了;当你感知到你变得不冷静,你的这个觉知便创造了一种平静,它温柔且充满爱地拥抱着你的不冷静,从而把你的不冷静转化成冷静。凡是涉及了内在转化的过程,你都无能为力。你无法转化你自己,当然你也无法转化你的伴侣或别人。你所能做的就是创造出一个让转化可以发生的空间,一个能让恩典和爱可以进入的空间。


所以当你的关系陷入僵局时,当它把你和伴侣心中的疯狂引发出来的时候,你要感到高兴才对。因为那些无意识的东西终于见光了,这是一个救赎的机会。时刻保持对当下那一刻的觉知,特别是对自己的内在状态,如果有怒气,去觉知怒气,其他不管是嫉妒、自我防御心理、争论的冲动、讨回公道的需求、一个急需关爱的内在小孩心理,还是任何类型的情感伤痛,去觉知那一刻下的事实,同时保持住那份觉知,这样你的关系就变成了你的参禅(Sadhana)练习了,也就是灵修。如果你在伴侣身上观察到了无意识的行为,让你的那份觉知去拥抱它,这样就不会产生过激反应,觉知和无意识是无法长久共存的,就算觉知和无意识行为发生在不同人身上也是如此。


那些引发敌意和攻击的能量形式是完全无法忍受爱的,如果你对伴侣的无意识行为作出了响应,那么你自己也变成了无意识,但如果接下来你能觉知到你的反应行为,那么你还没有迷失。人类正面对着进化的重重压力,因为这是我们做为一个物种而言,唯一的一个生存机会。它会影响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是你的亲密关系。目前关系中所充斥的问题和冲突时前所未有的。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关系的存在不是为了让你快乐或满足的。如果你想继续通过一段关系得到救赎,那么你的幻想会再次破灭,但如果你接纳它的出现是为了让你变得觉知而不是快乐,那么这段关系会带给你解脱。同时你也将与那些渴望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更高一层的意识相连接。而那些抱住旧模式不放的人,将继续挣扎于痛苦、暴力、混乱、疯狂之中。


(译自 Eckhart Tolle 的 <Ego and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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